不知有多少人会把Ember（碳烬）当作Amber（琥珀）。只差一个字母，“碳烬”和“琥珀”天壤之别，却又包含类似的心情。碳烬由敏捷升温的木材改变而来，看似成灰，中心却有火热的火焰，由于它们又小又轻，常被忽视，又是重要的助燃剂，经常会导致森林大火传达数千公里。琥珀则由树脂改变而来，松杉等植物的树脂流下，被地层埋葬，经经年累月的揉捏和地热改变成为化石，并可将其间包含的昆虫和植物基因保存两亿年之久。

　　2018年7月，杜蒙在英国莱布斯特参与Norths Land Creative耐克逊玻璃研讨会时开端方案在纽约的第2次个展的主题。她看着北欧连成一片的海平线和地平线，重复听着小濑村晶的《Embers》，告诉我她想做一个新的主题，叫《Embers and Ashes（烬与灰）》。我误解为《Ambers and Ashes（琥珀与灰烬 ）》，告诉她这个标题让我想到美国民谣歌手Joan Baez为自己和Bob Dylan无疾而终的爱情写就的一首《Diamonds and Dust（钻石与铁锈）》，1975年写成，尔后每次她唱现场，都会加上尔后曩昔的时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咱们都知道回想的力气，如同钻石闪亮，又如同铁锈斑斑。”

　　杜蒙，近来怎么？（细节图），2019. 玻璃，铜箔，24.5 x 0.5 x 16.5 cm. 拍照：林沛超 ©杜蒙，称谢否画廊

　　这个误解整整继续了一年，咱们分别在北美、亚洲、欧洲、南美游览，通过微信和邮件保持着联络，时断时续沟通展览的方案。五月底，我的先生尤进忽然谢世，日子戛然而止。在许多时空紊乱的阅历后我提笔写下一个个做过的梦，发给杜蒙。这些梦里，曩昔现在未来的边界不复存在，上一刻他还在身边，下一刻又回到实际。又或许梦里总算接受了实际，却在另一个时空，以另一个身份。阖眼睁眼，如同推开了重重时空之门。这些梦，后来都成为她发明的创意来历。杜蒙说：“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个装着自己梦的盒子，层层叠叠的，看曩昔许多事情都重叠在了一同。“

　　有一天，咱们不谋而合地聊起《情书》，结婚前三个月男藤井树在雪山中损失，未婚妻博子去雪地里躺下操练闭气，梦想逝世，又对着群山极力大喊“你好吗”，那是她在寄给天国，原本认为永久收不到回复的信上写下的一句简略的问好语。杜蒙据此发明了《函件》（Letter）和《涟漪》（Ripple）系列，包含九件小幅，两件长幅镶嵌著作和四件圆形玻璃镜面镶嵌著作。杜蒙将五颜六色镶嵌玻璃结合镜面，镜子上刻出一些信里的常用语和绘画。镶嵌玻璃的半透光性使它常被应用于宗教花窗规划，窗外的人只能看到图画，无法窥探教堂内部，而在里边的人则能看到光透过玻璃的绮丽投影，犹如神迹。镜子的光学作用正好相反，人在镜前照见自己，无法透视背面的国际。玻璃和镜子之间的分割线像是信的折痕，写给别人的信，实际上也是写给自己的信，是否得以投递也就不再重要。在无穷无尽的时刻里，光充满万有，从玻璃中穿透，又从镜子中反射。

　　《杜蒙：烬》开幕，观众写信给未来的自己，拍照：胡竞心 ©杜蒙，称谢否画廊

　　《杜蒙：烬》现场，观众能够写信给未来或许曩昔的自己和别人，拍照：林沛超 ©杜蒙，称谢否画廊

　　在布展时，咱们决议要把函件系列一同出现在画廊北侧凹进去的一个特别空间，两头有老木头的柜子，如同一个时空之门。画廊团队（林沛超、胡竞心、林璟）专门在画廊的花园里取景，为《函件》系列拍照了不同寻常的著作图，在镜子和玻璃的映射下，尤进生前经常流连的旮旯模糊可见，这如同成为了咱们团体为他寄出的一封封信。咱们在展览上也特别设立了时空桌，让观者能够坐下来，用印有这些相片的明信片写一封信，给未来的自己，或许曩昔的某个人，最后用画廊的火漆章封印。不少观众挑选把这些信留下，模糊能够正常的看到一些内容，也是他们给远方的家人，给自己，和给现已不在人世的人的问好。

　　另一个系列《拥抱》(Embrace)将玻璃和织物结合在一同，杜蒙在日本爱知教育大学参与玻璃艺术家驻地项目期间发明了一些千花玻璃棒（murrini cane），外层包裹薄薄的白色，中心有一丝一缕的红线，再绣入茶水染色的马赛克拼花织物（quilting）上，尖利的断面刺入柔软的织物里。2019年10月，杜蒙在东京观赏了盐田千春的个展，震慑于艺术家用空间设备出现出”不存在的存在“，并以此从头考虑自己的发明方向。《烬》直接垂挂与漂浮于画廊空间中，观众散步其间，直视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与寂静，巴望拥抱，又期许疏离。画廊的南北两头，出现杜蒙最新发明的两件铸造玻璃《呼吸》和《场所》，玻璃和植物成为肢体的一部分，似乎一个个不知名的戏曲人物，踏上一段又一段意图不知道的旅程，在故事中演绎着自己的阶段。

　　杜蒙在上海玻璃博物馆吹制玻璃现场，拍照：尤进·内达夫 ©杜蒙，称谢否画廊

　　本年9月，和杜蒙再次评论展览的中文标题，我才想到自己误解已久。查找了Embers的含义和图画后，我理解了杜蒙想要表达的深意。碳烬看似有破坏全部的力气，但又蕴含着向死而生的力气。许多学者觉得，森林大火是森林自我更新的一种重要方法。火释放了储存在森林地上枯枝里有价值的养分，敞开新的生命周期。“烬”也让人联想到玻璃制造的进程。矽砂等资料在上千度的高温下融为液态，再通过缓慢的退火控温环节冷却凝结，消除由于温度、厚度不均导致的应力。2018年5月尤进和我一同去上海，和策展人阳昕串通好，与朋友们相约一同出现在杜蒙上海玻璃博物馆个展的开幕上，给她一个惊喜。杜蒙现场表演吹制玻璃，瘦弱的她挑起几十斤的铁杆，将烧得通红的玻璃熔浆一点点刻画成型。做好后，她小心慎重地将玻璃放置在台上，而因没有严厉的退火环节，玻璃一下碎了，她顺手从观众递上的花束里取了一支花，放在其间。尤进用相机记载下全部，而我其时没意识到。他忽然逝世后，我从头整理拍照档案，才无意发现了这张相片。

　　“生命仅仅一连串孤立的顷刻，靠着回想和梦想，许多含义显现了，然后消失，消失之后又显现。”[ Marcel Proust, In Search of Lost Time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3).]杜蒙拿手将如梦如幻的回想与实际化成一个个故事，融入晶莹剔透的玻璃前言中，以叙说那些稳定存在于起心动念之中，难以表达、转瞬即逝的状况。所谓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这种对个别情感的重视，在女人艺术家身上更常见到。一些艺术家拿手社会议题，叙述庞大的前史叙事和寓言，而杜蒙总是从个人经历动身，重视个别内心国际和人类团体潜意识之间的衔接。她斗胆而又慎重地把软弱的内心国际表现出来，并让咱们意识到，人的起心动念飘忽不变，时而软弱时而刚强，时而晦暗不明时而晶莹剔透。假如咱们细细调查身边国际的全部——擦亮的镜子中折射的老房窗台，晦暗的玻璃后泄漏的云的形状，被尖利的玻璃划伤而又愈合的创伤，咱们或许能够对此有所觉知。杜蒙不只出现出这些现象，还展现出她发明的一个国际，一个需求观者屏气注视，弄清思虑的国际。如此，咱们不只走进杜蒙发明的国际，并且更深地走进咱们自己的内心国际。

　　（写于杜蒙个展《烬》，2019年11月30日至2020年2月16日，否画廊，纽约）

　　杜蒙，呼吸，2019. 玻璃，银箔，混合资料. 34 x 23.5 x 20 cm. 拍照：林沛超 ©杜蒙，称谢否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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